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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介

柏林——汉堡

汉堡——柏林

柏林——多特蒙德

多特蒙德——亚琛

亚琛——多特蒙德

……

1938年11月9日,德国历史上尤为黑暗的一天。在纳粹的导演和怂恿下,德国和奥地利上演了一幕幕疯狂的反犹丑剧,这是犹太人从被歧视、凌辱到被非人看待,直至从肉体上消灭的转折点,史称“水晶之夜”。

事发当晚,犹太富商西尔伯曼决定卖掉房产逃难。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恐惧的西尔伯曼登上一列又一列火车,流亡在德意志帝国的铁路上。他一步步失去亲人、朋友、生意伙伴、财产等,并最终失去了理智和尊严。在身陷囹圄之后,只能大声背诵火车的时刻表,似乎那可以拯救他……

这部私人文学记录可能是第一次个体对纳粹暴行的控诉。作为重要的时代文献,它书写了德国历史上黑暗的一章。这部深刻感人、洞察细腻的小说,不仅能使后人接触和了解那段历史,更是对人性的辩护,对希望的坚持!

 

作者介

[德]乌尔里希·博施威茨

他父亲是一名富有的犹太商人,母亲出身贵族。从1933年开始,乌尔里希的犹太裔出身就给他的家庭罩上了阴影。在纳粹上台夺权后,乌尔里希和母亲在德国一直待到1935年。《纽伦堡种族法》颁布后,母子俩即离开德国流亡瑞典,次年移居奥斯陆。

博施威茨在奥斯陆创作了他的第一部小说《守候生命的人》,1937年夏天,该书的瑞典语版出版并获得瑞典媒体的广泛好评。1938年,在得知德国对犹太人的迫害行动后,他愤而在四个星期中写完了第二本小说《乘火车流亡的人》,该书1939年春天就在伦敦出版,1940年又于美国出版,并引发广泛讨论。

1942年10月29日,博施威茨乘坐的客轮于大西洋中被德国潜艇发射的鱼雷击中,博施威茨在这起海难中丧生,年仅27岁。

译者简介:

刘颖,北京外国语大学德语语言文学博士,现任职于大连外国语大学德语系。研究方向为德语文学、译介学,主编北京大学出版社《德语文学导读》教材一部,出版译著《弗洛伊德家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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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西尔伯曼急匆匆地从后门楼梯下楼,心里暗想,他们也许正埋伏在楼下等我上钩。哎呀,我要是待在原地就好了。埃尔弗里德会被怎么样呢?他开始思量是否该掉头回去。但是有芬德勒在场,想到这儿,他又冷静了下来。这样的安排倒是不错,不管怎样,那始终是个正派人。如果还待在楼上,我肯定会做出绝望的举动来,进行一番反抗,甚至可能真的会开枪。人总得有所行动,不能对任何事情都逆来顺受。可即便这么做了也毫无用处,反倒会适得其反。这是纯粹的恐惧。出于恐惧他会开枪的,这一点他现在很清楚。他惧怕集中营,惧怕监狱,惧怕被严刑拷打。

这事关人的尊严,他暗自想道,人是有尊严的,谁都不允许让他人剥夺自己的人格。

他收住脚步。楼下站着一个男人。西尔伯曼挺直腰杆,迈着从容的步伐朝那个正站在楼梯底下抽烟的男人走去。他淡定地任对方的目光打量自己。走到他身边时,西尔伯曼向他借个火。

那个男人把手伸进口袋,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擦着一根递到他眼前。

“您请!”他说道,接着打听起来,“这儿住了很多犹太人吗?”

“不清楚,”西尔伯曼回答,很惊讶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竟是那么冷漠,“您去问门房吧。我对这儿不是很熟。”说完他举起手臂行了个纳粹礼,“希特勒万岁。”

对方没有拦他,同样举手回礼,于是西尔伯曼径直从他身边走过。他暗暗叮嘱自己,不要回头看,步伐不要太快,也不要太慢。谁要是强装不引人注目,刻意不被人怀疑,那他就……天啊,这些人到底想对我怎样?

他离开楼道,穿过庭院。行走过程中他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你是有多重要啊,他心里在想,要么保持自由身,要么沦为阶下囚,怎样活着,能否活着,现在都取决于你了。情急之下就干掉那些可能会阻拦你的人。

在大门口他又碰到一名令他生疑的男子。“喂!”他大声喝道,无意中模仿了特奥·芬德勒的语气,“您究竟在等什么呢,嗯?”

对方听到招呼声后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挺直双腿摆出立正姿势。

“噢,”对方用亲密而又恭敬的口吻回答说,“在执行小范围追捕犹太人的行动。”

“啊哈,”闻听此言,西尔伯曼做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他一边潇洒地举手行礼,一边经过这道岗哨继续前行,这一次他也没有被拦下来。走到外面的街道上,他停下脚步开始观望起来。楼上会发生什么?他恐惧不安地思考着。要是能知道答案就好了。他们不至于会……可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但是有芬德勒在场。

突然,一种极度的恐惧袭上他的心头。那些人随时可能会撤离房屋,撵上来截住他,其中一名岗哨事后也可能会起疑心。想到这儿,他迈开了脚步,而且越走越快。

真让人想不通,他一边寻思一边跑着穿过马路,他觉得马路对面会更安全。10分钟前,事情还只涉及我的房屋,即我财产的一部分。现在却已经关乎我的性命了。这一切来得太快了。他们已经对我宣战,对我个人宣战。事情就是如此。就在刚刚,他们真真切切最终向我宣战了,现在我是孤身一人——身陷敌境。

若是贝克尔在这儿该有多好。但愿生意没有落空。我就差这笔买卖了。我务必要拿回那笔钱。希望贝克尔没让钱打水漂。唉,没办法,毕竟他一直都是唯一让人信得过的人。就算他真的损失了几百马克,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考虑。

人们离不开钱,钱就是生命,尤其是在战争年月。犹太人在德国没有钱财,就好比被关进没有食物的笼子里的动物,让人看不到一丝希望。

他路过一个电话亭,又折返回去。我干脆现在打个电话,就能知道事情到底怎样了,他这样想道。

他很高兴自己突然起了这个念头,可电话亭里有人了,他不得不在外面稍候。电话亭里那位女士的大嗓门传到他的耳朵里,他听到对方说起一件要缝补的裘皮大衣,谈起《南方之恋》那部影片,还提到一个患有咽炎的名叫汉斯的人。

西尔伯曼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终于,他忍不住敲了敲窗玻璃提醒里面的人。那位女士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那张脸给他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使得他继续宽限她5分钟的通话时间。最后他忍无可忍,决定再次敲窗示意。

现在电话终于归他使用了,他匆忙拨打了家里的号码。没有人接听,他又试着拨了两遍,仍然未能打通。

芬德勒会从中斡旋的,他挂上听筒,这样安慰着自己。那帮小子可真难摆脱。给家里致电完全是愚蠢之举,只要那些人还在,就不会有人告诉我任何情况的。紧接着,他拨了自己律师的号码。

接电话的是一个泣不成声的女人。“主人不在。”

“请问律师阁下在哪儿?”

“我不知道。”短暂的沉默之后,对方接着说道,“他不在……”

“好吧,那您是哪位?”

“我是这里的女佣。”

“那就请您转告洛文斯坦博士先生,告诉他……”

“您最好再来电话吧,”女佣打断他说,“不确定他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西尔伯曼挂断了电话。

“如果他们把律师也带走了,”他喃喃自语,“那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又拨了一名和他交情不错的犹太商人的号码,电话那头也没人接听。

西尔伯曼愈发恐慌了。希尔德说得对,他在心里推断,所有的犹太人都被捕了,也许我是唯一逃脱他们抓捕的人。

他把电话打到他姐姐家里。

“我是奥托,”拨通后他说,“我从公用电话亭给你打的电话。我家里……”

“我什么也不想听,奥托,”她打断他,“我们家整个变成了瓦砾堆。如果我当时在场就好了。我倒愿意他们把我一同带走。现在我一个人坐在这里寻思,君特目前怎样了?他可是个56岁的人了,56岁了。他根本承受不了任何的情绪激动。这会要了他的命……”

“他会被释放出来的,”西尔伯曼尝试在电话里安慰她,“我能帮你什么吗?不过我不太想到你那儿去。”电话线里传出“咔嚓”的干扰声,“再见,”他惊恐地抬高声音,“祝你一切都,都好。你会听到我的消息的。”

他快速离开电话亭,并向四周张望。有人在监听通话,他心想。马上就会有警察来这里了。现在还允许人们打电话吗?

西尔伯曼登上一辆公共汽车,朝西里西亚火车站方向驶去。他夹在许多乘客中间,站在供上下车用的平台上。他注意到身旁有一个年轻姑娘和一名青年男子,他们俩紧紧地贴在一起。他观察着这两个人,时而打量姑娘无拘无束的脸庞,时而注视男子愉悦轻松的面容。

安宁!他想,他俩还享有安宁。他们的个人存在得到了数百万其他人的庇护,那些人都是与他们有着共同爱憎喜恶的人,这样的人总是在数量上居多。但最终这也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益处。

他要求买张车票,付完票款之后,他仔细查看了一下钱包,以确定随身带了多少钱。他清点着钱包里的钞票。

钱包里还剩180马克,这让他多少有些放心。有了这笔钱,人们就可以离开德国——如果情况允许的话。但即便如此他也不会这么做,他心里想道。他想挽救自己的财产。他不甘心这么快就让别人夺走自己的财富。不。

如果一切顺利,贝克尔明天就会带回80 000马克,想到这儿,他又充满了希望。转让这套房产能让我得到10 000马克现金,他在心里盘算,如果走运,我还能打折出售抵押品。他微微一笑。如此看来,我仍是一个相当富有的人,他得出这样的结论。某个穷困的反犹主义者——假如还有真正贫困的反犹主义者存在的话——有可能不顾一切地要和我这个富有的犹太人交换身份。这一想法让他感到些许振奋。他觉得确实有必要向他们提出互换身份的建议。但他们为何要和我对调角色呢?他们直接夺去我的钱财,摇身一变就会成为富有的反犹主义者。

公共汽车停了下来,西尔伯曼从一名挤到跟前的商贩手里买了一份报纸。他皱着眉头浏览了一下文章的标题:“巴黎谋杀案”“犹太人向德国人民宣战”。他既震惊又愤怒,把报纸揉成一团随手扔掉了。

我知道现在是战争时期,他心想。但我现在才得知是我挑起的战争。这是什么拙劣的古老笑话吗?收款员袭击了劫匪并致其重伤。为了支付医疗费,劫匪们夺走了收款员的钱包。梭子鱼吞食鲤鱼吃坏了肚子,因为这起针对它的谋杀企图,就把其他梭子鱼视为帮凶并对其宣战。

西尔伯曼点燃了一支香烟。

报纸上讲的是一个17岁的男孩,他没有选择自杀,而是朝建议他自杀的人群开了枪。这样一来,他,这样一来,我们所有人,就攻击了德意志帝国。

西尔伯曼下了公共汽车,从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过去,来到以前经常入住的那家旅馆,当时他还住在市郊,夜间从城里到郊区不通车。直到现在,当他恰好在这个城区停留时,仍习惯于到这家旅馆吃午饭。

他从认识多年的门房身边走过,门房冷漠和淡然的表情令他有些恼火,可能是为了免于打招呼,对方在西尔伯曼刚一踏进旅馆的时候就把目光移向了他处。

西尔伯曼回想起以前可不是这种情况,他感到胃里掠过一种轻微的、让人觉得空茫的疼痛。

他期待能够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于是缓步穿过前厅,来到旅馆的阅览室。这里坐着几名男士,大多是等待跟别人见面的商人,他们在信手翻阅杂志,研究报纸最后几页上的证券行情,或者正忙于撰写信件。西尔伯曼在装潢舒适、宽敞明亮的阅览室里环顾四周,片刻间获得了一种愉快的安全感。

一切都像往常一样,他心里暗想。然后他又紧张起来,把刚才想的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一切都像往常一样。可我还是禁不住想象,情况肯定有所变化,不仅仅是对我而言。

他闷闷不乐地向其他人看去。

你们就这样坐在那里,你们这些外国人,他心想,和平的公民在自己家里被突然袭击,被拖进监狱或者集中营,这种情况在你们国家并不常见。在你们家乡,当监事会主席要求进行信任表决时,他不会在身旁放一挺机关枪。但如果在这里,在我们这儿发生这种事情,你们却觉得这很有创见。因为他们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伤害。这家旅馆对我而言已成了危险密布的原始森林,与此同时,这家旅馆对你们来说却仍是一处和平安详的家园,在这儿你们可以按照自己的习惯无忧无虑地生活着。当你们重新回到自己的家园,也会给别人讲述,说人们在第三帝国能吃得相当体面。

西尔伯曼坐了下来,取了一份英文报纸开始翻阅,时不时地瞪一眼阅览室里的其他人。在他看来,他们都是外国人。接着他点了一支烟,开始阅读报纸上的文章。

突然,他感觉有人在靠近他,便抬起头来。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相识多时的旅馆经理罗斯先生。他惊慌失措的面容使得西尔伯曼预感到他想让自己做什么。尽管如此,他还是落落大方地问候他“您好”并礼貌地伸出手。

罗斯起初强装没看见西尔伯曼伸出的手,但紧接着他压低声音说道:“请不要这样。”

西尔伯曼急忙把手抽了回来,羞得面红耳赤,他心里意识到这一点,并为自己的害羞感到惭愧。

“西尔伯曼先生,”罗斯礼貌地轻声说道,他的言行符合人们对他的期待,作为一个在旅馆业干了一辈子的人,他在任何处境下都能找到应对办法,“这件事让我非常难堪。您对我们来说是一名受人欢迎的老主顾。可是……您明白吗?这不是我的过错,事情肯定也不会一直这样,但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西尔伯曼问道,他非常清楚罗斯的用意所在,但并不打算体谅他,更确切地说,他想要求罗斯坦白自己的意图,在他看来,这样的意图不啻是一种没有气节的表现。对方的困窘几乎令他感到宽慰,这至少帮助他摆脱了自身的窘境。

“这么说,您想赶我出去?”最后,他用干巴巴的声音问旅馆经理,同时眼睛一直盯着对方。

“请您不要这么理解。”罗斯先生恳求,他明显难以应付这种尴尬的局面,即冷落一位受人尊敬且有绝对支付能力的客户。他急忙接着说道:“我们始终非常高兴,能在我们旅馆经常接待像您这样的贵客,如果现在我们不得不请求您离开,那也完全是违背我们意愿的无奈之举,我们希望……”

“行了,罗斯,”西尔伯曼打断了他,对方温和的说话方式显然更令他感到愉快,“我能理解。”

他用右手打了个手势,示意对方不要再继续解释了,向鞠躬致歉的旅馆经理点头表示会意后慢慢起身离开了阅览室。他迈步走过接待大厅,在正向他微微鞠躬的门房面前停留了片刻,仿佛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继续前行了。走到旅馆的旋转门处,他又一次站定了脚步。

究竟还可以去往何方?他在思考着。犹太人经营的膳宿公寓肯定遭到了纳粹冲锋队的冲击。那些小型旅店根本谈不上安全,甚至常是聚众闹事的场所。我应当在一家廉价旅馆过夜吗?廉价旅馆可能还会留宿我们。但真的会是这种情况吗?不能去冒这样的危险,单身一人去索要一个房间住宿,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总而言之,无论怎么做都会使自己受到怀疑。

他最终决定光顾一家小旅店,他偶尔将来自外省的商务伙伴安顿在那里。在徒劳地等了一阵子有轨电车之后,他还是叫了一辆车。在到达旅馆门口时,他注意到一名冲锋队队员站在入口旁边,犹豫了片刻之后,他镇定地从那个人身旁走过,进入旅馆前厅。

“我想要个房间。”他告诉迎面而来的服务员。

“需要我们派人从火车站取回您的行李吗?”

没错,如果想要在一家旅馆过夜,人们需要携带行李,否则就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不,谢谢,”西尔伯曼说道,尽量显出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气,“我能先看一下房间吗?”

服务员可能也是临时顶替门房在帮忙,他从钥匙架上取下一把房间钥匙,陪同西尔伯曼来到电梯口,和他一同乘电梯去楼上房间。

“今天天气不好。”他语气肯定。

“当然。”西尔伯曼不情愿地搭着话。

“请您原谅,”尽管看到西尔伯曼不太高兴,可服务员仍然继续说道,“今天城里出大事了吗?”

“何出此言?”西尔伯曼问道,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到底会出什么事呢?”

“有这么多犹太人投宿在我们旅店。我不知道这会不会给我们招来麻烦。”

“真的会这样?”西尔伯曼咕哝着说,“顺便问一下,为什么?难道是颁布了一项法令禁止留宿犹太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服务员回答道,“再说这样的事情对我来说也无所谓。您请。”

电梯到达五层。其实他们也可以马上再乘电梯下楼,西尔伯曼一边这么想一边走出电梯来到走廊里,他让服务员领自己去看房间。

一开始,西尔伯曼下不了决心,因此他摆出那种房客因不满意才有的闷闷不乐的表情,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服务员刚才的一番言论让他变得相当不安和猜疑,他此刻顾虑重重。最终,西尔伯曼还是决定住这个房间。其他旅馆不会比这儿安全到哪儿去。

他和服务员同乘电梯来到楼下,如他一直所担心的那样,对方拿出入住登记表要求他填写。

“好吧,好吧,”他没好气地说道,给人一种非常忙碌的印象,“事后……房间号是多少来着?47?啊,是这样……47……”

离开旅店时,他在街上和某个人撞到了一起。“对不起。”他不太友好地唠叨着。最近一段时间的经验让他认识到,粗鲁、不客气的言行举止会是最有效的保护手段。

“请原谅,”对方用非常礼貌、近乎谦恭的声音道着歉,但随后他吃惊地说道,“西尔伯曼。谢天谢地,西尔伯曼。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人。”

是弗里茨·施泰因,施泰因公司以前的资产所有人,是他生意圈里的一位老朋友。他俩相互握手。因为激动,施泰因紧紧攥住西尔伯曼的手,没有察觉对方想把手收回的尝试。

“您有什么看法?”他问道,西尔伯曼意识到眼前这个矮胖的男人特别惊慌失措,“事情您已经知道了吗?”这时西尔伯曼终于成功地把手从对方的紧握中挣脱了出来。

“我什么都知道了。”他解释道,尽管对当前情况有所了解,可施泰因的紧张不安还是令他感到诧异,他竭力让自己显得格外冷静和镇定。

“看来您知道的比我多。”施泰因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他们也到您家里去过?”西尔伯曼微笑着打听道。

“或许没有,”施泰因答道,他试图让自己从内心的沮丧中振作起来,因为他找到了一位可以倾诉的难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他问道,“过去几天,我好几次想因为一笔生意给您打电话。其实现在我们可以好好地谈谈生意。我觉得这是让您非常感兴趣的事情。”

“您听我说,”西尔伯曼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对方情绪的骤变令他惊讶不已,“您认为我此刻有心情做生意吗?我没有您这样充满活力的性格,我亲爱的朋友。”

“我想说的是,您大可不必这样。但是预示破产的秃鹰已经在我头顶盘旋了数月,嘴里一直在呱呱地叫着‘被扣押,被扣押’。我的债主们真的令我感到遗憾。他们的东西是在我妻子的寓所里被打碎的,就好像那是我自己的一样。”

在短暂地来回踱步之后,他们在一家商店的橱窗前停了下来。

“我很钦佩您,”西尔伯曼若有所思地说道,“您很能干。如果我像您这样乐观,那我就什么都不怕了。”他笑了笑,“您甚至还能从套在您脖子上的施以绞刑的绳子上赚到钱。”

“希望如此吧,”施泰因满不在乎地回复道,“如果不这样,我妻子靠什么来支付她的寡妇面纱呢?”

“您的境况真这么糟糕吗?或者您只是在开玩笑?这个时候人们不应开这样的玩笑。”

“我可是句句当真,”施泰因说道,“如您所知,我出售了自己的商铺,可现在买家赖着不付钱。出现这种情况该怎么做呢?人必须要谋取利润呀。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如果您愿意出资30 000马克承担风险……”

“不,不,”西尔伯曼马上反驳他说,“您不要再说了。现在我真的有其他烦恼。”

“是啊,您的境况真是不错,”施泰因慢慢地回应道,“您只是不走运而已。可我连饭都吃不上了。”

西尔伯曼惊讶地看着他,然后从兜里掏出钱包。

“50马克能对您有所帮助吗?”西尔伯曼问道,“可惜我身上带的钱不多。”

“当然对我有帮助了,您就把钱给我吧。下周我会还您的。时不时地,我会从接管我商铺的那个家伙手里得到一小笔分期付款,当然这取决于他的心情。”他把钱装进自己兜里,“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他接着问道,同时摆出一副想干一番事业的样子环顾四周。

“我必须给贝克尔打电话。令人遗憾的是,偏偏这个时候他在汉堡。”

“房屋转让事宜进展得怎样了?如果允许我给您提建议的话,这件事您要抓紧。”

西尔伯曼告诉了他整个谈判过程。施泰因每听一句都点一下头,仿佛事情进行的每一步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您日子过得很好,”最后,他用略带羡慕的口吻说道,这是对被嫉妒对象的一种恭维,“您长得很像雅利安人。至少人们在您面前不感到恐慌,可对我就不一样了。我哪儿也去不了,人们就像嫌弃瘟疫病人一样躲避我。人们担心我会把我的犹太鼻子传染给他们。”他沮丧地笑了起来。

“不过我还有两位雅利安朋友,”西尔伯曼说道,“贝克尔和特奥·芬德勒。”

“您把芬德勒称作自己的朋友,我认为这有些冒失,”施泰因给他泼了冷水,“还从没有人称赞过芬德勒的朋友情分。”

“也许您说得对,但当人不再有朋友的时候,可能不得不去想象自己有这样的朋友。这至少能带给人些许慰藉。现在您打算做什么呢?”

“我在那儿预订了一个房间。”施泰因指向那家西尔伯曼刚刚离开的旅店。

“喔,那好吧……或许我们会再见面的。”

他们俩相互告辞。

西尔伯曼目送对方的背影。施泰因走路的姿势能让人感到他平静、满怀信心和乐观的生活态度。行走时,他的双脚并非直着冲前,而是在落地时有些外撇,走路过程中,他身体的摇摆叫人几乎觉察不到。跟往常一样戴在他头上的瓜皮帽向后倾斜,几乎快要触到了后颈。西尔伯曼就这样注视着对方的背影,完全忘记了时间和自己的境遇,他感觉好像两人刚刚做完了一笔生意,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买卖,也谈不上特别糟糕,就是一桩沟通感情的买卖,为了让双方能够彼此保持业务联系。

我曾经向他提供过50 000马克的贷款,回想起此事,西尔伯曼有些伤感。施泰因公司都是些信得过的人,公司不大,但做事规矩。谁曾想公司竟落得这般田地。

他走进一家餐馆准备吃晚饭。其实我应该邀请施泰因吃饭,在浏览菜单的时候他这样想道,可我也害怕他的犹太鼻子呀。

他大快朵颐地享用了晚餐。饭后他点燃了一支香烟,在无思无想的安宁静谧中又呆坐了一会儿。然后他回想起自己的职责,急忙起身去打电话。在拨通了家里的号码之后,他静静地听着电话里间隔很短的连续的空线信号,其间他越来越焦躁不安。好几分钟过去了,始终没有人接听。最后他挂断了电话。

可能是电话机出了什么故障,他在给自己寻找一种聊胜于无的解释。这样的情况时有发生。为何不会发生在今天呢?但偏偏是在今天?他接着寻思,这也太奇怪了。

他又试着给家里去电话,结果跟第一次一样,还是没有人接听。他越来越忧心忡忡了,不断问自己这样做是否更好,即不顾给他本人包括给他妻子带来的危险,亲自到现场去了解情况。然后他又产生了一个令人安心的想法,认为妻子肯定是出于安全考虑,宁可在她的某位女友家里过夜,也不在自己家里过夜。当前情况下,她一定特别需要朋友的陪伴和保护,这一需求也证明了上述假设的可能性。只不过此时家里的女佣还是可以接电话的呀,随即西尔伯曼又假定,女佣是趁妻子不在家去电影院了,她特别爱看电影。

他拨打了他妻子的一位好友家里的号码,他觉得妻子可能是去她那儿了。此时,他的心情比刚才平静了许多,尽管还不是彻底放心。

格施小姐告诉他,她已经好几周没有见过他妻子了,这一答复尚未使他过度不安,毕竟这并不说明他先前的理论是不正确的。现在他从电话里得知,格施小姐和他妻子闹别扭了。但她表示愿意即刻到他家里去一趟,陪伴在他妻子左右,假如她在家的话。或许她巴不得有这么一个借口。她让他放下心来,并向他保证,据她所知在类似今天这样的行动中,女人是绝不会出什么事的。

他又向她索要了妻子其他女友的名字和电话号码,为了能够挨个给她们打电话。他的业务总是占用了他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以至于他连妻子平时和谁打桥牌都不清楚。

可即便是格施小姐也不完全了解他妻子的朋友圈,在好几个被告知的电话号码都未能拨通之后,西尔伯曼认为还存在另一种可能,即他妻子正待在一位熟人家里。

为了转移注意力,让自己不再一味担忧妻子的安危,他申报了一次拨往汉堡的长途通话。没几分钟,汉堡“四季”旅馆的电话就接通了,贝克尔现在相当爱摆架子,最近一段时间他总习惯下榻在这家旅馆。西尔伯曼在电话机旁等候良久,他很生气没让通话时间从预约成功那一刻开始算起——即使是现在,他也坚决反对毫无意义的花费。最后他被告知贝克尔先生不在旅馆里。

他在赌博,惊恐之下西尔伯曼做出这样的推断。他现在正在赌输我的钱财,赌输我的生存机会。他极度沮丧地离开餐馆,准备返回他住宿的旅店。

我要是随便在某个地方买一个行李箱就好了,西尔伯曼在进入旅店时这么想道。两手空空会给人一种不怎么可靠的印象。但愿人们把我当作是因为夫妻闹别扭而被临时赶出家门的丈夫。这样的不幸是可以接受的,不会被视为违法行为。

我到底该不该以西尔伯曼的名义登记呢?他又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一旦出现突击检查,人们就会立即把我带走,但伪报姓名又会触犯法律。这太可怕了。国家简直是在逼人犯罪。

然而这次没人拿出登记表来让他填写姓名,只是把房间钥匙递给他,并告知他一位名叫施泰因的先生正在前厅等他。这家伙还真能为我着想,西尔伯曼心想,但随即他又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惭愧。

“有好消息吗?”施泰因问道,他正同另一位同样长得像犹太人的先生坐在一起。

“什么消息都没有。”

“没有消息就意味着是好消息。您为何不坐下来谈呢?”

“这两天的混乱和情绪波动令我疲惫不堪,我现在只想马上躺到床上睡一觉。”

他告辞,朝电梯方向走去,乘电梯上楼回自己的房间。一名服务员与他同乘电梯,手里端着一个盛有东西的大托盘。

“你们旅店的门房被解雇了吗?”在电梯向上运行过程中,西尔伯曼向对方打听着。

“今天下午他被捕了。他是个犹太人。”

西尔伯曼大吃一惊,随后便一言不发。

回到房间后,他急忙把门锁上,然后立即躺到床上开始思考。“他是个犹太人”服务员刚才在电梯里冷静的解释声犹在耳畔,“他是个犹太人……”从他的语气来判断,这样的理由是多么理所当然啊。仿佛他认为逮捕犹太人就跟客人给小费一样,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名犹太人被逮捕,就是因为他是个犹太人。这还需要其他解释吗?在服务员看来,或许不必了。

我不能在这里待了,西尔伯曼作出决定。他从床上跳起来,在宽敞的房间里四处张望。我决不可能睡在这个地方。或许夜里就会有人把我从床上拖拽下来,如果在这一过程中闹出一些动静,旅店客人们困惑地打开房门,询问一名女服务员到底发生了什么,就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啊,没什么大不了的。刚才一名犹太人被捕了。事情就是这样。”房客们在听完解释后也许会这么回复:“啊,原来如此……可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吗?”所有这些贪睡的家伙都不愿受到打扰,他们关心的只有这个。

此外,一旦我被捕,那么其他人对此有何看法以及他们怎样表达自己的看法就都完全无所谓了。不,说无所谓也不尽然,因为如果其他人不那么懒惰的话……不管怎样我待在这里不安全。有人会逮捕我,甚至可能将我殴打致死。因为这样一来,我就不会抗议,从而让事态变得令人讨厌,进而妨碍那些有权不被打扰的正直善良的人们。因为他们想好好睡觉,这一点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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