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熊归山》Epub-Pdf-Mobi-Txt-Azw3 下载在线阅读
约翰·欧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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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只有两人解放过美泉宫动物园,一个是精神病人,另一个是对未来毫无计划的大学生格拉夫。共同点是,他们在那个时刻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如果事情顺利,原本和格拉夫一起解放动物园的,还有二手摩托店的年轻人希基。春天,他们凑钱买下摩托,穿越奥地利,和女孩们撒野,一路质疑,一路追寻,只要能离大学里没用的知识越远越好。路过动物园时,希基在动物身上看到了完整的人性,决定解放黑熊——就像解放一场战争。
艰难时刻
在议会大厦后面的约瑟夫斯加塞街,有一个知名但令人生疑的二手摩托车快捷交易市场。我得感谢费希特博士,是他让我发现了这个地方。费希特博士的那一门课我没能通过,心情非常不好,于是决定今天中午不去市政厅公园了,换个地方散散心。
我穿过几道散发着泥潭气味的小拱门,走过几家在卖霉味衣服的地下店铺,就看到了好几个路边修理铺,有的在卖轮胎,有的在卖机动车零配件。几个穿着工装裤,浑身黑乎乎的工人在叮叮当当地干活,很多东西滚到了人行道上。我在一家修理铺看到一面脏兮兮的橱窗,橱窗的角落放着一个纸板做的招牌,上面写着“法贝尔修理铺”。这个招牌起到的广告效果还不如从那扇敞开的门里面不断传出的噗噗声。浓重的黑烟如乌云翻滚,轰鸣的机器回响不断。透过橱窗,我看到两个修理工正在高速调试两辆摩托车的风门。离橱窗最近的台子上静静地摆放着好多辆闪闪发亮的摩托车。门边的水泥地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和油箱盖,还有辐条、轮辋、挡泥板和电线,大多被废气熏得面目模糊。这两个修理工的所有心思都在摩托车上,他们反复调试着气门,一会儿调高一会儿调低。他们表情严肃,侧耳倾听,就像音乐家演出前认真严肃地对乐器进行调音一样。我站在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里边,一个头发灰白的男人看着我,他那宽大的翻领油腻不堪,衣服上的那排纽扣非常土气。在他身旁的门框边,斜靠着一个很大的链轮,很像一个锯齿状的月亮落在地上,满是油污,吸收了所有的光亮,对着我闪着光芒。
“我是法贝尔。”那男人说,用大拇指戳着胸口。他领着我走出修理铺,来到街上,远离了叮当叮当的嘈杂声。他把我仔细端详了一番,露出金牙微微一笑。
“啊!”他说,“是大学生?”
“但愿一切顺利,”我说,“可那是不可能的。”
“学业不顺?”法贝尔先生问,“你想要什么样的摩托车?”
“我还没拿定主意。”我答道。
“噢,是这样,”法贝尔说,“做一个决定从来就不容易。”
“太难了。”我说。
“噢,一点不错!”他说,“有的摩托车你一坐上去,就感觉像骑上了一头野兽,真的——货真价实的野兽!有人买摩托车,要的就是这种感觉。他们费尽周折,就是为了找到这样的东西!”
“买什么样的好呢,想想就头晕。”我说。
“是的,是的。”法贝尔先生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应该与加沃特尼克先生谈谈。他是大学生,与你一样!他吃完中饭就会过来。加沃特尼克先生真是一个神人,太会帮人做决定了。有决断,有眼光!”
“太好了。”我说。
我身下的野兽
一个穿着灯芯绒猎鸭夹克,斜口袋里鼓鼓地塞着烟管的人走过来了,他就是加沃特尼克先生。这个年轻人看上去刚吃过中饭,嘴巴还有咸味,气味熏人。
法贝尔先生“啊”了一声,迈了两个小侧步,好像准备要为我们跳一支舞。“加沃特尼克先生,”他说,“这个年轻人拿不定主意。”
“原来你在这儿。”加沃特尼克说,“今天你为什么不到公园里来?”
“啊!啊?”法贝尔先生尖叫道,“你们认识?”
“认识。”加沃特尼克说,“何止认识,相当熟悉。我想与他说点私事,法贝尔先生。能否劳驾您走开一下?”
“好的。”法贝尔说,“很好,很好。”他转身走开,回到了满是废气的门口。
“那是一个老土。”加沃特尼克说,“你不会想买一辆摩托车吧?”
“不,”我说,“我只是路过。”
“今天我没有看到你来公园,觉得很奇怪。”
“我有点不顺。”我告诉他。
“谁的课?”他问。
“费希特的。”
“是他的啊。我可知道他的不少烂事。他的牙龈烂掉了,到了课间,他就从一个棕色罐子里掏出黏糊糊的东西抹在牙龈上,拿一把小刷子刷啊刷。他的口气真可以熏死野草。他自己也大事不好了。”
“这倒很有意思。”我说。
“你对摩托车不感兴趣吧?”他问,“我倒是很有兴趣,真想骑上摩托车,离开维也纳。要看春光不能待在维也纳,真的。当然,这里的任何一辆摩托车我都买不起,我所有的钱加在一起也只够买半辆。”
“我也是。”我说。
“是吗?”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格拉夫,”我告诉他,“汉内斯·格拉夫。”
“格拉夫,那边有一辆特别漂亮的摩托车,如果你想骑着摩托车出去旅行,那一辆是最好不过的了。”
“呃,”我说,“你知道,我最多只能付得起一半的钱。再说,我看你最近好像在忙着干一件事。”
“我从来不忙着干什么事。”加沃特尼克说。
“或许那是你的一个习惯。”我对他说,“习惯是不应该被嘲笑的,你知道。”他挺了挺身子,这一会儿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后脚跟上,然后从夹克里掏出一根烟管,在牙龈上敲了一下。
“我也是一时心血来潮。”他说,“我叫希格弗里德·加沃特尼克。你叫我希基好了。”
当时他没有立刻拿出笔记下来,但日后他一定会把这个想法写到笔记本上,写在经过修改的那些关于习惯和狂想的句子下面——这个新的格言一定也是修改过的:
让内心真切的呼唤引导着你幸福地前进吧!
但是在我们站在人行道上说话的那个下午,他或许没有带笔记本,也没有带萝卜袋。他一定是受到了法贝尔先生的鼓动——那家伙正从那边朝我们看过来,一副非常焦急的模样。他的头从烟雾弥漫的修理铺里探出来,就像一条蛇吐出了舌信。
“跟我来,格拉夫。”希基说,“我要让你骑上一头野兽。”
我们穿过修理铺滑溜溜的地板,看到后墙有一扇挂着一个飞镖盘的小门。门歪斜地挂在墙上,飞镖盘歪斜地挂在门上。飞镖盘已经变得坑坑洼洼,靶心已经不可辨认,上面全是纠缠在一起的密密麻麻的小孔,这些小孔好像不是被飞镖扎的,而是用扳手砸出来的,或者是发疯的修理工用嘴巴咬出来的。
我们穿过小门,就到了修理铺后面的一个小巷里。
“噢,加沃特尼克先生。”法贝尔先生说,“你们真的想好了?”
“当然。”希格弗里德·加沃特尼克说。
修理铺的外墙上靠着一辆摩托车,车上盖着一块光滑的黑色防水布。露在外面的是一块很重的铬合金后挡泥板,有我的手指头那么厚,灰色的边缘带着些许内泥夹板的颜色,后轮胎的纹路很深——轮胎与挡泥板之间的间距相当完美。希基一把掀掉了防水布。
这是一辆很旧的摩托车,样子非常难看,没有柔和的线条,车身也不能严丝合缝,各个部件之间都有空隙,有一个空隙大得能放下一个小工具箱,发动机与油箱之间也有一个三角形空隙——这油箱像颗乌黑发亮的泪滴,又像放在一个巨大的身体上的小脑袋。你可以说这摩托车很可爱,就像你有时觉得一把枪非常可爱一样——把一个最明显的、最丑陋的功能放在最突出的位置上。没错,这辆摩托车非常笨重,但车身又似乎往里收着,活像一只躲在草丛里又瘦又驼背的狗。
“真有眼光,这孩子!”法贝尔先生说,“令人欣慰。”
“这是英国人造的。”希基说,“皇家恩菲尔德。几年前,他们造出这个车子,那样子真是不错。700cc的汽缸。现在换上了新轮胎、新链条,离合器也是新的,就像新车一样。”
“这孩子,就喜欢这辆旧车!”法贝尔说,“这是他自己花时间修的。现在就像新车一样!”
“是像新车,不错。”希基低声说,“我从伦敦订购的——新离合器和链轮,新的活塞和活塞环。他还认为那些是其他摩托车用的配件。这老东西不知道这辆旧摩托车的价值。”
“坐上去!”法贝尔先生说,“啊,坐上去,亲身感受一下这头野兽!”
“我们各出一半。”希基低声说,“你现在先付上所有的钱,回头我发了工资还给你。”
“发动一下,我看看。”我说。
“啊,是这样的。”法贝尔说,“加沃特尼克先生,现在还无法发动,是吗?或许要加点油。”
“啊,不用。”希基说,“应该能马上发动起来的。”他走到我这一边,用力踩了一下启动杆;但是车子几乎没有动静,化油器有点抖动,出现了延迟的火花。接着他在我身边跳起来,把他的全部重量压在蹬杆上。发动机吸了一点气,喘着气,但那蹬杆弹了回来。他又踩了一脚,踩得很快,这一次成功了——发动机内部发出的不再是噗噗的响声,而是轻轻的、稳定的突突声,就像拖拉机那样。
“听到了吗?”法贝尔先生叫道。他突然侧耳听起来——他的头微微歪着,一只手捂着嘴——好像他等着听阀门的敲击声,但是没有听到。他等着听摩托车怠速时发出某种硬硬的声音,但是没有听到——至少,没有完全听到。他的头歪得更厉害了。
“真是一位鉴赏大师。”法贝尔说。他的话听起来好像他相信他听到那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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