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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志跋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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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当其他的人散步回来时，天色已经很暗了。他们兴奋而爽朗的说话声，从淡淡的黑暗笼罩着的花园深处传来。丽达脸色绯红，嬉笑地向她母亲跑去。她身上撩人地散发出河边花草和青春少女清馨沁人的气息。她兴奋极了，因为有一群招她喜欢、又为她神魂颠倒的男人。
她亲热地拉着母亲的手，说道：“吃晚饭了，妈妈，我们要吃晚饭了！饭后维克多·谢尔盖耶维奇还要唱歌给我们听呢。”
玛利亚·伊万诺夫娜去安排晚饭，她边走边想，像她爱女丽达那么一个美貌而可爱的女郎，命运一定是很幸福的。
扎鲁丁和塔纳罗夫向客厅中的钢琴走去，丽达懒懒地坐到游廊边的一张摇椅上。诺维科夫默默地在游廊地板上来回走着，偷偷地窥视着丽达的脸部、坚挺而丰满的胸部，还有她黄色皮鞋中秀美的双腿和她精致的脚踝。但她并不曾注意到他，也不曾注意到他的窥视，她完全陷入了初恋那沁人心脾的情感中。她闭上了双眼，幻想着，微笑着。
诺维科夫心中一直存在着矛盾，他爱丽达，然而他不能确定她是否也爱他。有时他觉得她是爱着他的，有时又觉得不爱。当他以为她“是”爱他时，他觉得她那年轻、匀称、纯洁的身子将完全属于他，可当他想到她“不”爱他时，他就觉得前面那个想法是无耻而卑鄙的，这时他觉得自己是受了肉欲的支配，是个下流的坏人，配不上丽达。
他在地板上走着，在那里算起命来。
“如果是我的右脚踏在最后一块地板上的话，那么我便去表白，如果是左脚的话，那么……”
他简直不敢想那该怎么办。
他的左脚踏上了最后一块地板，这使他冒出了一阵冷汗，但他立刻又自言自语起来。
“呸！真愚蠢！像一个老太婆！现在再来，一、二、三——说到‘三’时我将径直走到她面前，说出来。是的，但我要说什么才好呢？不管他！现在去！一、二、三！不，说个三次！一、二、三！一、二……”
他的头发热，嘴唇颤抖着，心也怦怦地跳，连他的两条腿也在发抖。
“您不要老是走来走去！”她睁开了双眼，“妨碍人家听歌。”
这时，诺维科夫方才觉察到扎鲁丁在唱歌。
这位少年军官唱着一首古老的情歌。
他唱得不坏，但和没有经过训练的人们唱歌时一样：用叫喊和低音代替表情。诺维科夫觉得扎鲁丁所唱的歌一点也没有趣味。
“他唱的什么？是他自己作的一首歌吗？”他问道，带着恶狠狠的语气和气愤的神情。
丽达任性地说道：“不，请你不要打搅我们，坐下吧！如果你不喜欢音乐，那么去看看月亮吧！”
的确，一轮晕红的满月从花园昏暗的树梢缓慢地露出来了。月亮那淡淡的、模糊的光芒照在台阶上，也照在丽达因陷入思绪而微笑着的脸上。花园里阴影更浓稠了，又黑又深，有如一座森林的影子。
诺维科夫叹了一口气，然后冒冒失失地说出来。
“我看你比月亮更好看。”他又想：“我也能讲出这样的下流话啊！”
丽达失声而笑。
她说道：“嘿，多么笨的恭维话！”
诺维科夫忧郁地答道：“我不会讲恭维话。”
丽达耸耸肩，烦恼地说道：“那就别说话了……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吧。”
钢琴的声音像响亮、清脆的涛声，在绿色的、潮湿的花园中回响。月光更明亮了，显得黑影子更清楚了。萨宁跨越过草地，坐在一株菩提树下，想要把一支香烟点着了。正在这时，他突然停住了，静静地不动了，好像为黄昏的静谧所沉醉了，这种黄昏的静谧，并不被钢琴的弹奏与这个少年的歌声所侵扰，不知为何反而更充实了它。
诺维科夫匆促地叫道：“丽达·彼得罗夫娜！”仿佛这个特殊的时机绝不能让它失去了似的。
“什么？”丽达机械地应着他，她正看着花园上空的明月和明亮的圆月映照下黑黝黝的树枝。
诺维科夫嗫嚅地说道：“我已经等了很久了……那就是……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的。”
萨宁转过头来，听着。
丽达心不在焉地问道：“说什么？”
扎鲁丁唱完一首歌，停了一会儿，又开始唱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嗓子是特别美好的，所以很喜欢歌唱。
诺维科夫感到自己满脸通红，然后又变得灰白了。他似乎快要晕过去的样子。
“我……听我说……丽达·彼得罗夫娜……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吞吞吐吐地说出这些话，当时便觉得这类话完全不应该如此说，在这个时候也不应该有这种感觉。而且在他还未说出这些话之前，他已经明白，这样做立刻就会产生什么可耻的、愚蠢的、难忍的、可笑的结果。
丽达机械地反问道：“嫁给谁？”然后她涨红了脸，从椅上站了起来，想说什么。但她终于一句话也没说，烦恼地将头转过去。月光明亮亮地映照在她身上。
诺维科夫嗫嚅地说道：“我……爱你！”
在他看来，月光不再是明亮亮地照着了，黄昏的空气似乎令人窒息，一切都像在倒向一个绝望恐怖的深渊。
“我不知道怎么说好……但是……不管怎样，我十分十分地爱你！”
他接着想：“我这是讲的什么……好像我是在说着奶油冰激凌似的。”
丽达心烦意乱地抓住一片飞落在她手上的小树叶。他的话令她措手不及，因为这个事完全不是她能预料得到的，而且又是一点好处也没有，反造成她与诺维科夫之间可悲而无可挽回的尴尬局面。她早已习惯了诺维科夫，几乎像亲人一样，她还有些爱他。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真的……我想都没想过……”
诺维科夫感到他的心隐隐作痛，沉了下去。他脸色煞白，站了起来，拿起他的帽子。
“再见。”他说道，连他自己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他双唇颤抖着，扭曲出一个无意义的、抖颤的微笑。
“你要回去了吗？再见！”丽达不知所措地回答，伸出她的手，竭力在不经意地微笑着。
诺维科夫匆匆地握了一握，不曾戴上帽子便跨过草地，走进园中去了。在树荫中，他忽然站住了，双手用力抓着头发。
“我的上帝呀！我怎么这么不幸啊……开枪自杀吧？这一切都无所谓，开枪自杀了吧……唉！”
凌乱无序的各种想法闪过他的脑海。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最鄙贱、最可笑的人。
萨宁本想去叫住他，可是改变了主意，笑了笑。他觉得可笑，只是因为他所喜爱的一个女人不愿委身于他，竟抓住自己的头发，差点没哭出来。同时，他又觉得高兴，因为他美丽的妹妹并没有垂青于诺维科夫。
丽达一动不动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萨宁怀着强烈的好奇心紧盯着她月光中白色的侧影。扎鲁丁从灯火辉煌的客室中走到游廊上来了。萨宁清清楚楚地听见他的马刺隐隐的触地声。客厅中，塔纳罗夫正演奏着一曲古老的圆舞曲，弹出一个个圆润的、懒洋洋的长音。扎鲁丁悄悄走近了丽达，温柔而娴熟地抱住了她的腰肢。于是萨宁便看见了两个身体合为一体，在朦胧的月光中摇动着。
扎鲁丁轻语道：“你在想什么呢？”他的双眼熠熠发亮，双唇轻触着丽达的秀美玲珑的小耳朵。丽达又惊又喜。像扎鲁丁往常拥抱她一样，现在她又有了一种奇特的感觉。她知道在才智与修养方面，他是远逊于她的，她永远也不可能会服从他；但是与此同时，被一个高大、有力、漂亮的男人这样抚摩，她又感到愉快而惊异，仿佛看见了一个神秘的无底深渊，心里便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不顾一切跳下去……我愿意跳下去！”
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别人会看见的。”
她既不靠近，也不躲开，这种顺从的被动态度，更强烈地挑逗了他、刺激了他。
“一句话，只要一句话！”这时，他更紧地将她抱着，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你来不来？”
丽达颤抖着，他问她这个问题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总是感到苦恼，浑身颤抖，使她变得软弱无力，优柔寡断。
“干什么？”她低低地问道，她的眼如做梦似的看着月亮。
扎鲁丁不能也不愿意回答她实话，虽然他和那些常同女人来往的男子一样，在心灵深处早就相信丽达自己也愿意，而且也知道怎么回事，她只是害怕罢了。
“干什么？就是自由自在地看着你，说说话。唉……你这样真让我难受啊……丽达，你在折磨我呢！你来不来？”
他充满激情地将丽达那丰满、柔软的身子紧紧地抱住，紧贴在自己的身体上，好像烙铁般滚热的接触，她仿佛被包围在一阵温暖、如梦、芳香的云雾中。她柔软成熟的身子又酥又软，无法站立，她向他靠过去，既喜悦又惊悸地颤抖着。她周围的一切东西都生了一种奇异的变化。月亮不再是月亮了，越来越近地照进了凉台的篱架，仿佛它正悬挂在光亮的草地上。花园也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座花园了，它像是另一座阴沉而神秘的花园，逼近身边，慢慢将她包围。她的头脑眩晕了。她怀着奇怪的倦意挣脱了他的拥抱。
“好的。”她艰苦地嗫嚅道，双唇苍白而干燥。
她摇摇晃晃，吃力地向屋里走去，她感到似乎有一种可怕的、诱惑的东西在把她拉进深渊里去。
她竭力说服自己道：“这是件蠢事……不是这样的……我不过开开玩笑而已。我不过是好奇……感到好玩……”
她面对着她房间内黑漆漆的镜子站着，在镜子里她只能看见自己的侧影。她慢慢地举起双臂，懒懒地伸展着，同时注视她自己柔软的身体、腰和宽阔凸起的大腿的各种动作。
扎鲁丁独自留了下来，笔直地站在那里，抖了抖他那两条好看、紧绷的腿。他眯缝着眼睛，微笑着，一排洁白的牙齿露出来，微笑。他一向很走运，等待着他的将是更大的幸福和快乐。他在幻想着丽达委身于他的时候，一定会极其火热，异常淫荡。他将因情欲而感受到肉体的痛苦。
起初，当他追求她时，到后来她允许他拥抱她、吻她时，他总是怕她。在她的黑眼睛中有些奇异而且他不了解的东西，仿佛她一面允许他吻她抱她，一面在暗暗地鄙夷他。在他看来，她是如此的聪慧，与其他女人如此不同，他和其他女人亲昵时常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他是那么骄傲，所以拥抱她时，他竟屏住气息，仿佛在等候一记耳光，因此竟不敢生想要完全占有她的念头。有的时候，他相信她不过和他玩玩而已，他的地位似乎是很愚蠢、很可笑的。但今天她答应了，这个允诺是迟疑地、半吞半吐地说出来的，就像他所听见过的别的女人所说的一样，于是他确定他自己的能力已接近目标了。他知道他能够如愿以偿了。在这个肉欲的期望意识上还加上了一种幸灾乐祸的心理，这位娇贵纯洁、博学聪明的女孩将躺在他的身下，和别的许多女孩一样，他可以对她随心所欲，像对别的女孩一样。淫荡鄙污的情景出现在他的面前：丽达一丝不挂，头发披散着，眼光是神秘不可测的，交织成某种淫虐的放荡行为。突然，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她躺在地板上，他听见鞭打的声音，他在柔软赤裸、顺从的身体上见到一条血红的鞭痕。他打了个哆嗦，热血直冲脑门，踉跄了一下，他眼前金星飞舞。一想到这儿，甚至肉体都觉得难以忍受了。他用颤抖的手指点燃了香烟，强健的四肢搐搦着，他走进房里。萨宁并没有听见一句话，然而他看见而且明白了一切，他跟着扎鲁丁进了屋，心里燃起一种近乎妒忌的感情。
他自己心里想：“这类畜生总是走运，真不知是怎么回事？丽达和他？”
吃晚餐的时候，玛利亚·伊万诺夫娜似乎心情不大好。塔纳罗夫照例一声不吭。只是幻想着，如果他也像扎鲁丁一样，有着丽达那样一位情人在爱着他，该多幸福啊。他觉得他如果爱上她，不会像扎鲁丁那样，因为扎鲁丁是不懂得珍惜这样的幸福的。丽达脸色苍白一声不响，也不看任何人，扎鲁丁又快活又谨慎，就像一头发情的野兽。萨宁像平常一样打着呵欠，吃着东西，还喝了不少伏特加酒，好像困得想睡觉。但当晚餐后，他却宣布不想睡觉，要和扎鲁丁一同散步，并送他回去。夜已经深了，月亮也升上了高空。他们两个向军官的住所走去，几乎是一声不响。萨宁一路上不时地看着扎鲁丁，心里想着，他要不要给他一个耳光。
“嘿！我说！”他突然开口，他们走近扎鲁丁的住所了，“世界上有许多各式各样的坏蛋！”
“你说这句话什么意思呢？”扎鲁丁问道，扬起他的眉毛。
“一般说来，就是这样……可是坏蛋都是些有趣的人。”
“你说的是什么话啊？”扎鲁丁说道，讪笑着。
“当然了。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正派人更无聊的啦。什么是正派人呢？正直与美德早就人所共知了，而且不可能有什么新的内容。有了这种老古董，在人的身上失去了一切多样性；生活被装进美德、正直这个无聊又狭窄的框子里了。你不要偷盗，不要说谎话，不要欺诈人，不要犯奸淫。而主要的是，这一切都牢牢地扎根在人的身上！每个人都尽其所能地偷盗、说谎、欺诈、犯奸淫！”
扎鲁丁高傲地抗议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这样。”
“不，正是任何人！你只要去仔细想想每个人的生活，就能在其中发现或大或小的罪过。例如，背叛。就在我们把该是谁做的事就让谁去办，躺下来睡觉或坐下来吃饭时，我们就在干着背叛的事。”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扎鲁丁不禁愤怒地喊了起来。
“当然啦。我们纳税和服役，就是说，我们把成千上万的人出卖给我们所愤恨的战争，那种不公。我们躺下来睡觉却没有跑去拯救那些此时此刻正因为我们的理想而毁灭的人……我们多吃掉一块面包，就会使我们应该终生关怀的那些人挨饿，本来，我们如果是有道德的人，我们的一生便要为他们的幸福而尽力的。如此等等……这是很清楚的……坏蛋，真正的坏蛋就不同了。首先，这种人是完全真诚的、自然的。”
“自然的？”
“当然，是的。他做的事不过是一个人完全自然要做的而已。他看见一件并不属于他的东西，一件他所喜欢的东西，就会把它拿过来。他看见一位不愿委身于他的漂亮女人，就会用暴力或欺骗将她夺过来。这是非常自然的，因此，对享乐的要求与理解，正是人有别于动物的许多特点之一。畜类，主要是畜类，不理解享乐，也无法得到享乐。它只是满足自己的需要。我们都同意，人不是为了受苦才创造出来的，受苦并不是人类追求的理想。”
扎鲁丁说道：“确是如此。”
“这就是说，享乐乃是人生的目的。天堂是绝对享乐的同义字，大家都在用不同的方式幻想着人间的天堂。据说天堂起初就是在地上的。这个天堂的传说，完全不是胡说，乃是一个象征，一个理想。”
“是的，”萨宁隔了一会儿，又接下去说道，“节制不是人的天性，而最真诚的人就是那些并不掩饰自己欲望的人，也就是那些社会上公认为流氓的人……例如，你……那样的人。”
扎鲁丁惊诧地跳开了。
“不错，就是你，”萨宁继续说下去，假装什么也没注意到，“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起码在你自己眼里是这样的吧。喂，老实地告诉我，你以前遇到过比你更好的人吗？”
“有的，不少呢。”扎鲁丁踌躇地答道。他一点也不明白萨宁说的是什么意思，也不曾想到，他应该表示喜悦还是恼怒。
“那么，请你说出他们的名字来。”萨宁说道。
扎鲁丁耸耸肩，疑惑着。
萨宁开心地说：“瞧，瞧！你就是最好的人，当然我也是的，然而我们两个人却并不反对去偷盗，或说谎，或犯奸淫——至少是不反对去犯奸淫。”
“真新奇！”扎鲁丁嘟囔道，又耸了耸肩。
“你这样认为吗？”他的口气中带些难以觉察的侮辱口吻问道，“唔，我可不这样想！是的，坏蛋，都是最真诚的人，而且还是最有趣的人，因为他们对于人类卑鄙的界限，一点也没有概念。我非常高兴和一个坏蛋握手。”
萨宁显出异常坦率的神态，直盯着扎鲁丁的脸，握住了他的一只手。然后他皱着眉头，用完全不同的声调说道：“再见，晚安。”他便走了。
有好几分钟，扎鲁丁站在那里完全不动，目送他离开。他不知道该怎样接受萨宁那些话，他心里乱哄哄的很不痛快。可是他立刻想到了丽达，他微笑了。萨宁是她的哥哥，他所说的应该不错。他对他感觉到一种兄弟般的好感和友情。
“天哪，好一位有趣的小伙子！”他满意地想，好像萨宁也有点属于他似的，然后他推开了院门，穿过洒满月光的院子，朝自己的卧室走去，走过月光照着的天井而到他的卧室去。
萨宁回到家，脱了衣服，躺到床上，他想读《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这本书是他在丽达的书堆中找到的。但头几页已经够使他愤怒了，他觉得讨厌，那种浮夸的想象，一点也不能打动他的内心。他唾了一口唾沫，把书抛到一旁，不久便沉沉地入睡了。
![《原则2：应对变化中的世界秩序》[美] 瑞·达利欧Epub-Pdf-Mobi-Txt-Azw3 下载在线阅读](https://blogger.googleusercontent.com/img/b/R29vZ2xl/AVvXsEjeI8gec4T1hsb-I34qIvLYr6RDp1UD2dAj0W1dR27-2V0li8PovGbDmANqcep1BBFmgYrYQslV0wKPDLhzBHMbFi9y_QPNkpjHo2SZwiugDAGquihKRU5sstizJnpWe3LlEqxhBAnHCeeaEY_TNBBcPt4CN8hAE1vFyA66uDTjYTBZRzaRKhK9y4HHYQ/w72-h72-p-k-no-nu/c5492f4885c4a1e422715f86e46e31f8.jpe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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